院子

Mar 09, 2024

鳳梨田被山貓怪手挖成了荒土後,被賦形為水塘舞動的伸展,狀似少女乳房山丘上的櫸木,和花窗大門旁移植的光禿大樹彼此相應,新年時火場肚臍的凹陷燃起火焰,園丁說夏季時候肚臍將成為雨水漫溢的疏洪池。

他們曾經討論人類與動植物最大的分野,量子隨意滑動手機螢幕時,讀到一說是唯有人類擁有預想的能力,但園丁不同意,認為或許動植物也有,只是人類無從理解分析,他們討論此事時園丁手上的電鋸正劈開前往草塘的捷徑,他劈開一株火筒樹卻留下另一株,因為他的偏心,量子則堅持徒手拉出姑婆芋的根,雙手併用地挖掘鳳梨田遺留下的各種塑膠殘塊,她分不清那株植物還真的能夠續命,但園丁知道。

火筒樹會預想自己被電鋸劈開嗎?

照顧一座人類院子集合了生活裡最詩意的吉光片羽和貌似殘忍的偏見們,我們以為自然中純粹的原始荒野,動植物間的殺戮與滋養何嘗不是日日夜夜併肩舞蹈著?

量子不經意習得觀測未來的技法,但她並不喜歡預見。她不喜歡預見自己將遭遇的,而園丁將會對她說:那些都是妳。好的是妳,壞的也是妳,同時又沒有絕對的好或壞。但這次她想改變路徑,她決定主動放棄預知,當畫面閃現她選擇漠視,只要如此堅持下去,那末給自己的暗示預言絕對會失效,她只想好好待在每一刻裡,感到即將失去預見能力的量子,微微地升起一絲暈眩恐慌,但她旋即將這份疑懼拋到腦後。

不過一個月時間,甚至稱不上光陰,草籽落下的頭幾日,量子每日趴在地上觀測那些嬰仔似的草籽們,漫無章法臥倒在水澤間的草籽們,她幾度懷疑成片的荒土如何同園丁所說 ——只要給植物朋友時間,祂們會展示神跡給妳看。立春的雨水一落下,移植來的光禿櫸木發出的新芽隱約可見,但樹太高,她在待辦事項寫下:用望遠鏡觀察樹梢,彼時,她的赤足已踩在原是荒土一片的綠意之上,用望遠鏡觀測過棕背伯勞在樹幹叉好午餐,雄性黃鸝妖豔展翅的劃過水塘,黑鸛麻鷺叼著尖叫的青蛙,無數次將之擊地翻身,直至失去聲線,再重複敲碎牠的骨頭,好整以暇地一口吞入青蛙的體腔,再一次吞嚥,青蛙的雙腳消失在空氣中,牠在晴日下垂死濕濡的發光班紋,深深地刻在量子心上。

失去預見能力的量子,無法預知在滿月時透過望遠鏡,她將在池塘邊觀測到此生從未經驗過的奇異畫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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