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樹近期物理身體和精神再度陷入委靡,很難理解自身精神上不定時的混沌宇宙是如何啟動的,他穿著印滿鳳梨和西瓜切片的水青色睡衣只是躺臥在大門前,癡呆望著切換宇宙軌跡的大門,門上雕著一顆喚做「巨人之眼」的恆星,那扇門目前對他來說太厚重了。此刻高樹所身處的空間,荒蕪焦灼漆黑,群星黯淡,用星星織被把自己包裹起來安置在冬眠洞穴的妄想,已經不管用了。但他知道門的後面,有流星噴泉、隕石矩陣,每個星系都擁有數千億個恆星閃光,一顆恆星坍塌過程中失控地噴發水霧狀的星際粉塵,瀰漫成人類能夠投射詮釋的動植物外觀型態,不管怎麼形容都是成立的,氣泡、旋渦、創生之樹、恆星死亡秀⋯⋯高樹試圖用呢喃語囈模擬出足以支撐身體的支架,「先不用推開那扇門,只要移動到門縫邊就足夠了。」他如此鼓勵自己好幾天了。
「書寫是把已逝去的時間安置在每個象限。」
當這個句子從他無能書寫的乾癟口唇的縫隙中溢出時,高樹一開始以爲是透過紀錄,「時間的切片」得以穿透或存在於每個象限,人類透過此法形塑整個地球文明思想,一代又一代的增生詮釋,人類在當中映見自己的模糊形狀,試圖驗證的同時也試圖推翻,如此無盡的堆疊過程中,人類離創世的時間越遠,就成就越多層錯綜複雜的路徑,造就了得歷經千辛萬苦才得以溯源的窘境;但創世本源即在「心」的源頭,各種精神思想家、宗教家或神秘主義者,無一不曾經驗這個法則,然為了解釋這一單純的開始,書寫紀錄得越多,人類就離本源越遠⋯⋯獨眼巨人在他眼皮下漸漸現出身體的實相時,高樹並不感到詫異。
「這不是就是人類欲求經驗的嗎?單純純粹的本質太無趣,無始無終的混沌狀態又過於虛無飄渺,宇宙成為萬象,既能回應祈求也能崩解毀壞於一旦;然而你們,得到這一切經驗後,似乎徹底的迷路了?但這不也是你們在全知時欲求的經驗嗎?──徹底地經驗無知。」獨眼巨人以一種臥佛的姿態,以手肘撐著臉頰,定定著看著高樹,高樹覺得身體被適溫的熔岩妥善地包裹著,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你為什麼要容許自己精神塌陷呢?」巨人瞇著祂那唯一的真知之眼問。
「我沒辦法控制啊。」
在他陷入昏沈睡眠之前,獨眼巨人用雙手輕輕地覆蓋住他的身軀,拱出菱形般的石穴,祂輕柔地對著他說:「在滄海萬有之中的無限可能,在你坐困的愁城中,皆是你的妄念──別害怕,精神的荒蕪會有盡頭的。」